网络社区平台由来已久,种类繁多,如论坛、贴吧、微博超话等,直到现在依然是众多“网络流行语”的诞生地。从一开始的电竞“梗”,到后来涉及时事新闻、文艺作品和个人私事,网络“抽象话”的素材越来越广泛,内容越来越多,网络社区就成为消化这些素材,进行文本创作的极佳平台。
(二)、抽象话语“抽象话”的发展拼接:文本的创作核心
对庞大信息的处理,各群体都有自己的创作标准,如二次元群体会借用日语中的语气词“呐”、“捏”、“哒”等,来显示自己的身份;追星群体用热烈的、激情式的夸奖来坐实自己的“铁粉”身份,以及一些“黑话”来阻碍“圈外人”的解码。
“抽象话”的使用群体在创作文本的过程中,利用丰富的联想把文字与emoji表情拼接起来,创作出独有的文本。如流传甚广的“辣是真滴牛啤”,创作者把文字转换成emoji表情,[辣-辣椒]、[是-西红柿]、[真-注射器(针)]、[滴-水滴]、[牛-牛头]、[啤-啤酒],这是第一层拼接;“辣”是部分方言中[L,N]不分造成的诙谐效果,此处用作嘲笑主播,“牛批”是网络流行语,如果仅看文字是无法识别出使用者身份的,而用emoji表情把这句话表述出来,则能标新立异,实现身份确定,这是第二层拼接。
第一层拼接即形式拼接的理据性在于“符号的任意性和符号的理据性不相冲突”【1】,赵毅衡认为“有效地使用”时符号获得语义理据性的标准。网络“抽象话”使用度可以从孙笑川、李赣的微博关注量、英雄联盟游戏赛事热度等窥见一二,这些都是“抽象话”的使用群体。第二层拼接,即文化拼接的理据性在于“差异的同一”,斯图亚特霍尔认为“这种联合或接合形成的同一( unity),始终而且必然是一种‘复杂的结构’: 在这样的结构中事物像通过相似性那样通过其差异性联系起来。”【2】同时这种“接合”具有临时性,是动态的,互动的,是反复的过程。
不同于新闻直播的主播,网络直播的主播没有任何门槛,加之早期网络环境相对宽松,平台管制不严,导致直播乱象频发。同时也客观地给“抽象话语“抽象话””提供了宽松的环境。在这期间,无所事事的青年利用红利抢占了直播资源,所以抽象话语“抽象话”具有“草根”属性,而互联网用户平民占比很高,“接地气”的话也吸收了很多“接地气”的受众。在抽象话语“抽象话”的发展中,主播之所以是核心,是因为受众需要一个明确的、有标识的“物”来确立其自身。
2014年,李赣开始在斗鱼平台直播,2015年成立“抽象工作室”,成员包括李赣、孙笑川、啊不多、于超、图图,“抽象话”的抽象一词便来源于此。成立工作室不久,李赣开始松懈,不再长时间直播,也不再和“弹幕”友好互动,观众开始用各种脏话(即詈语)侮辱李赣等人,这也是抽象话语“抽象话”的早期风格之一。观众不断丑化工作室成员,并在各论坛、贴吧、微博上宣传,抽象话语“抽象话”开始进入大众视野。在这里就能看到,抽象话语“抽象话”的主体不是李赣等主播,而是数以万计的“狗粉丝”和“嗨粉”,他们集思广益,不断开创新的直播模式。
(三)(三)、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的现状互动:文本的传播
网络“抽象话”在传播过程中互动分为圈内互动与圈层间互动。圈内互动式群体内部对文本的认同过程,圈层间互动是文本的“出圈”过程。
兰德尔柯林斯在《互动仪式链》提出互动仪式有四个要素:1.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聚集在同一场所;2.对局外人设定了界限;3.人们将其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对象或活动上;4.人们分享共同的情绪或情感体验。在互联网时代,虚拟在场并没有如柯林斯所说“缺乏实时互动”的现象,因为“弹幕文化”的兴起弥补了这一缺陷,而论坛中互动也通过“错位实时”弥补这一缺陷。开放的网络空间中的互动是不定向的,与你互动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抽象的互动对象,“热评”中的互动是饱和的。无论是直播间的观众还是论坛的“水友”,只要他们在讨论同一件事(要素3),并拥有同样的情绪(要素4),就可以完成互动。
圈层间的互动分为两种,一种是本圈层的流行语传播到其他圈层,另一种是其他圈层的流行语传入本圈层,经过二次创作再次传播出去。第一种的典型现象是“嗨粉出征”,6324直播间的观众去其他直播间或论坛“炸房”(大量发弹幕)、“炸楼”(大量发帖);第二种的典型现象是“魔改话术”,例如对饭圈话术的魔改,把“不觉得哥哥好帅吗?哥哥已经这么努力了。”这类话术的主语改为不相关的词语如“木头”、“地板”等。互动的目的是认同,是对自身和所处群体的认同。
(四)小结
综上所述,网络“抽象话”是以直播和论坛内容为素材,以拼接为创作特征,以互动为传播方式,以身份认同为目的的网络语言。要区分“抽象话”跟其他“梗”,就要从它的隐喻机制和文化语势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网络直播兴起于社交平台之后,早期是英雄联盟社交圈为直播提供素材,形成影响后“反哺”社交平台。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在这一转变中逐渐去依附,拥有了自己的平台:网络直播间。直播与论坛不再是单向的依附,而是双向的互补关系,而直播间的共识态互动让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的创作资源开始向网络直播倾斜,社交论坛降为为二次(再)创作平台。
李赣及其观众作为网络直播的探索者,创造了强互动性的直播形式,同时他们也掌握了“话语权”。他们通过这种“话语权”来定义抽象话语“抽象话”,来寻找群体认同,对于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的定义得到群体认同的。随着不断宣传,抽象话语“抽象话”已经成为流行元素,其主体也具有高度认同,高协作能力。抽象话语“抽象话”的创作材料也扩散至整个因特网(除了政治敏感度高的话题外),其交流平台也不再局限于网络社区平台。抽象话语“抽象话”与其他网络亚文化的“次元壁垒”被打破,明确风格的诉求愈加迫切。
抽象话语“抽象话”早期依靠宽松的网络环境所创造的极具风格的话语(“梗”),在如今愈加严格的网络环境没有生存土壤,他们不断地用新的话语替代旧有话语。新的话语主体也冲击着“话语权”,在内外都受约束的环境下,抽象话语“抽象话”的转型诉求也提上日程。
(四)、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的主体和载体
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的“话语权”受到主流话语的约束和新受众的冲击,对于主体的界定及面临的困境,在后文会进行论述。可以明确的是,早期的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主体就是李赣极其粉丝。
抽象话语“抽象话”的载体是非常明显的——梗。作为权力话语,它拥有自己的社会实践,即以“梗”的形式传播,梗就是被权力话语赋义的符号。“梗”是哏的谐音,相声中有“逗哏”和“捧哏”之分,“哏”在相声行话叫“包袱”,用梗是“抖包袱”。“梗”文化流行开来后,互联网出现了全民玩“梗”的热潮。其中“谐音梗”最为常见,抽象话语“抽象话”也多用谐音造梗。需要区分抽象话语“抽象话”的谐音梗与一般的谐音梗:前者有作为实体的目标域(本体),后者则没有。
话语既深处在一定的社会权力关系中,又对这种社会权力关系进行改造。【1】这表现为:一方面,复杂的权力关系中包含话语,话语是其产物。在任何社会中,一定的程序控制、组织、选择并再传播而生产话语 ;另一方面,意义被话语赋义,既确证、维系和强化 (固化,使之自然化、理所当然化)又削弱、重置和重构 (使之风险化)社会常规的存在与占有及权力分配方式。显然,话语的这种社会建构功能是通过对社会权力关系的积极介入来实现【1】
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除了对本圈层的事物赋义,还对外部事物赋义,对外圈层事物赋义的合法性是所形成的“梗”是否迅速传播开来。需要加以阐明的是:梗不再是传统符号学意义上“能指”、“所指”的结构,它的意义更多元,一个“梗”可以指代多个事件,一个事件也可用多个“梗”指代,这也是与“次元破壁”相伴而生的。
(五)、通往“神话”
罗兰巴特提出了符号的“神话”性:“神话是一种言谈”。【2】意指作用就是神话本身,神话把第一层概念中的所指去除,只保留了形式——能指,然后将神话放置在原先所指的位置,构成了表达新的意义的符号。这也就揭示了抽象话语“抽象话”主体如此执着于“抽象”,抽象原本的概括之意被抹去,抽象一词通往“神话”。并不是“抽象”被神话,而是“抽象”所隐喻的事件被神话,这里的“抽象”的饱满的而非空洞的。
二、二、网络抽象话语的隐喻机制作为隐喻的网络“抽象话”
按照认知语言学观点,隐喻意味着不同意义系统在相似性基础上的转义关系,也就是不同符号系统之间的语境置换与意义借用,即沿着始源域 (喻体)的意义和逻辑来认识目标域 (主体)的意义和逻辑。【3】文字是书面表达常见的手段,互联网上的交流不是传统的书信交流,而是互动双方虚拟在场的口语交流,所以文字表达的缺陷在于对情绪和意义的传达偏差。图像不仅可以准确表达意义,而且方便填充意义。
(一)网络“抽象话”的隐喻机制
(二)罗兰巴特通过两级符号系统来分析图像如何实现“神话”隐喻。第一级符号系统即直接意指,我们能通过图像直接获得的意义和信息;第二级符号系统即含蓄意指,指隐藏在图像之下或图像之外的“弦外之音”,这一层意思才是要传达的真正意义。也正是因为图像的这一特点,“抽象话”的创作群体才热衷于用emoji表情、图片、颜文字等进行文本创作。而“抽象话”的文字隐喻也是借用这一机制。对某一话术的主语魔改,犹如一根刺,插入到原有意义中,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刺点”。在霍尔看来,这是一种对抗式的解读,国内学者刘涛将其归为“符号抗争”。
传统三大隐喻机制中,合成空间理论是对互动理论和映射理论的有机结合,但依然无法完成抽象话语“抽象话”的隐喻。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的隐喻机制,是在合成理论的基础上改进,加入独立于隐喻框架外但在隐喻机制(结构)中的“社会实践”。一方面可以解释“梗”的多样性,动态性,另外一方面也为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提供了完备的隐喻机制。
1.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的隐喻机制
抽象话语“抽象话”的隐喻都有一个或多个明确的事物(客观存在),也就是存在一个绝对客观的本体。抽象话语“抽象话”的喻体不像本体那般确定,它可以是词组、句子、短语甚至是一篇文章,没有篇幅限制,也可以是一种情绪,即合成理论的源空间一说。所以保留合成理论的“空间说”,本体(目标空间)和喻体(源空间)投射到第三个空间,也就是最终形成的梗,梗的意义由源空间决定。梗的意义并非固定的,一成不变的,经过社会实践后,群体会重新作用于源空间赋予梗以新的意义,这一过程是四重转义,四重转义即隐喻-转喻-借喻-反讽,在绝大部分的社会实践中,会省略转喻和借喻两个过程。两个输入空间对第三空间的投射是单向的,但两个输入空间可以相互转化,转化后的双方需继承对方的属性。
举一个例子来解释抽象话语“抽象话”的隐喻机制:主播大司马风评变坏后,部分网友开始叫他大司。这里有两个隐喻,一个是大司马没有妈;一个是妈=马。源空间大司马没有妈,目标空间大司马,投射到第三空间便是大司。而妈=马则是在之前便形成的隐喻,也就是ma可以打出来的一次字都是可以相通的,这是互联网所独有的“通假字”,故不存在嵌套一说。
抽象话语“抽象话”,梗,隐喻之间的辩证关系,这里有必要进行说明和区分。权力话语不仅仅是语言和言语,同时也是关于某一问题的陈述。这种陈述是对问题的定性(赋义),同时掌握问题的话语权。梗是一种意指符号,权力抽象话语“抽象话”赋予梗以不同的意义,谁掌握抽象话语“抽象话”的权力,谁就能定义梗的意义。这里掌握话语权的不一定的某一个或某几个权力持有者,也有可能是一个群体,是一种和谐的群体认同。隐喻是始源域到目标域的跨域映射。
抽象话语“抽象话”是独立出来的,属于高纬度概念。梗与隐喻并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梗既可以是隐喻,也可以是转喻,还可以的隐转喻——包含转喻的隐喻或寓于隐喻的转喻。而隐喻也不一定都是梗,一些隐喻不具有传播力,而梗具有强传播力的内在属性。只能说梗与隐喻在大部分情况下高度重合。
2.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隐喻的认知与传播
(二)“抽象话”隐喻的认知与传播
对“抽象话”隐喻的认知有且仅有一种:涉身性认知。马克思认为物质具有第一性,这也是语言涉身性的理论基础。“意义不是客观给定的,而是人后天建构出来的,即便是那些描述客观现实的语言表达其意义也是这样。”【4】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语言本体论。这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如果不否决这一理论,一切抽象话语“抽象话”的隐喻便会失去理论依据,理论合法性。
语言的涉身性决定了认知的涉身性。对于隐喻的涉身性认知可以理解为认知主体必须经历过隐喻的本体所指代的事件。这种涉身并不一定是亲身经历,可以使道听途说。
抽象话语“抽象话”的传播归功于其隐喻,隐喻具有互动性,这本身并不能确保其迅速传播。但社交平台的“帖子”会根据回复数进行推送,从而形成正反馈:回复越多,被推送越多。而互动本身也具有正反馈:互动越多,越想互动。在这两种正反馈驱动下,一些热门的“梗”便会出圈,这也是“次元破壁”的原因之一。一旦“梗”出圈,在“圈外”它以何种意义、在何种语境下使用便不受管控,主体只能保证在抽象话语“抽象话”的圈层内意义不随意改变。例如“YYDS”就是从电竞圈传播到其他圈层的,在电竞圈内它依然隐喻着选手简自豪,而在其他群体中,它已经是夸赞的通俗用法了。
隐喻的互动性使得其具有强传播力,主体在进行文本创作也就偏向“玩梗”、“造梗”,从而形成如今的文化现象。这类文化现象的背后,是个体借用“抽象话”的话语权力来表达自我,以此来对抗那些他不认同的权力话语。
三、网络抽象话语的文化语势作为话语的网络“抽象话”
文化语势,是指话语的语势。与声音、语调无关,是话语的强势或妥协。霍尔的霸权式解读、妥协式解读和对抗式解读。高语势的话语对低语势话语具有先验的“话语权”,处在绝对高语势的话语便是主流话语,其具有合法性。抽象话语“抽象话”早期是隐语为主导的,感性为驱动力的语势。语势面临各种困境,后转变风格得以继续存在。
(一)隐语为主导的语势
抽象话语“抽象话”在产生之初便解构主流话语,形成一定规模的群体后,开始将对象改为流行话语。对于其他话语的对抗式解读,抽象话语“抽象话”走向极端。色情、粗暴的语言文字充斥在该文化圈。互联网各大平台把污言秽语都设置为禁词,这些词语无法发出或者会被“***”。无法发出就会转向隐语,通过“正话反说”、“隐写”、“寓意于图像”等方式来传达意义。
(二)感性为驱动力的语势
主流话语是理性的话语,有时可能表现得很感性,但内核是理性的,有理论或法律依据的。而抽象话语“抽象话”正相反,以感性为驱动。最明显的是抽象话语“抽象话”主体习惯于立场先行。对待事物不是客观分析而是主观定性,且这里的主观是非常感性的立场。立场先行使得一切看似理性的分析也失去合理性。如带着“女生受压迫”的立场看待任何事物,得出的结论都是“女性受压迫”,这就是立场先行。立场先行的后果是:乌合之众。个人立场很容易被意见领袖左右,形成集体无意识。这本身并无好坏之说,只是这种情况会让抽象话语“抽象话”从权利话语变为无意义的文字游戏,抽象话语“抽象话”可能会就此消失。
网络抽象话语“抽象话”依靠早期的风格及互联网宽松的管控发展壮大,新时期、新背景下抽象文化面临着各种风险,除了上文提到的两点外,还有另外两种困境。